2025-6 前言：《小礼物的复活》是《流放者的安魂曲》的后续，既然今天有灵感，就先把序言写出来。这组文章会展示一些简短的创意，可能是关于一次实践的想法，也可能只是某个场景。序言部分（也就是本文）是容纳这些文章的世界观。

update: 2025-9 修改了一些内容，主要是为了和后文自洽。另外有些冗词也删除或订正了。连载文章还能随时删改，这是一项不应经常使用但有时不得不用的特权。

目录

【上篇】流放者的安魂曲 0：序曲
【上篇】流放者的安魂曲 1：抚摸夜的潮湿
【中间部分未完成】
【下篇】小礼物的复活 0：序
【下篇】小礼物的复活 1：毕业留念

我曾以为在白光中不会感到身体的存在。如果人有灵魂，本应在此刻抛弃所有枷锁，回到无论在哪的应许之地：于我而言，也许是面向谷地，投入渊池：二十余年的经历，所有看过的听过的想过的、走过的地方，都在山间清风里化作云气；灵魂逐渐变轻，只留一滴雨水落入谷底青潭。

但不是这样。那些散落的湿气又凝结成柳叶箭镞，尖锐鸣叫并飞舞，继而射向坠落中的我。它们回到我的身体，又成为我的部分。我像雪球一样变得沉重，加速下坠，直抵幽冥。

忽然有人喊出了那个名字：小礼物！

无边的黑暗中，我重新感觉到身体，睁开眼睛，看见自己坐在病房中，护士递来一张纸：

「小礼物，生于1994年，湖南长沙人。 因交通事故于2019年7月在京港澳高速武汉段死亡。 死因：创伤性脑损伤。卒年25岁。」

这张纸上的内容都是事实，没有不认可的余地，但「小礼物」这个SP圈内名字出现在一张类似于死亡证明的文件上，这很不正常；更不要说阅读自己的死亡报告，就更加离奇。

「这些都是您的选择。」

你的意思是，我选择了自己的死亡？我不是自杀，不过只是一次平常的交通事故。也许我的遗体散落四处，需要用铲子才能收拾，污染地面，还要用清水冲洗一两次。那就应该没有痕迹了吧？很抱歉打扰人间，但那时我已做不了什么。

「没有冒犯您的意思，我指的不是您的死亡，而是您现在所看到的一切。这些都是您自己作出的选择。根据记录您生于1994年，死于2019年；按照那个时代的标准，您现在并不是活人。这个时代与您的时代不同：这里每个人，包括我，按照当年标准，都不是活人。」

没有什么比读过的科幻成为现实更无趣了。我知道你的意思，现在所有人都是计算机支持的纯意识，并没有一个活体生物存在了，对吧？

「一部分对未来的预言成为现实，这本就是预言者的愿望，何况精心构思的预言比随意胡说更容易成为现实。幸运的是，现今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无趣，因为所有人都可以作出自己的选择。」

选择在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里，让并不存在的自己和并不存在的人进行并不存在的交流？在我生存的时代，人们对于未来有过许多好点子；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，才选择这种赛博虚无主义作为历史的终点。

我本该同情你们：让我猜猜，如果我生活在古典时代，而你们把当代叫做文艺复兴，那么你们的黑死病是什么样的？无论如何，中世纪的人们都死了，也许死无葬身之地了：投身虚无的人们不必安葬先人，连他们自己也不过是二进制容器里的复制品。

很抱歉刚才这些想法有些冒犯，显得不尊重你们用门电路支持的道德观念，但你也在读取我的想法：我记得自己从未说过一句话，而你一直在回答；这个世界还有隐私这件事吗？

「这不重要，您现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，自然是世界的主宰。您的想法无论被谁听到，都没有离开您的世界，无论按照何种标准，都不侵犯隐私；其他世界的人们也是如此，他们也无法影响您的世界。您在生前接受的教育显然足够让您理解当下处境。在您去世后，直到现在，确实发生过许多事件。虽然对您没有实际影响，但您仍然可以通过自己习惯的方式去了解，例如您现在可以前往图书馆查阅历史书籍和文献记录。」

你的理解显然有偏差，我们那个时代已经有维基百科了。我现在只需要一台能联网的计算机，如果计算机和互联网这两个老古董没有在你们的中世纪被抛弃。

不对，你又读取了我的意识，你甚至读取了我的潜意识：你知道我偏爱阅读纸质文献。这样看来，你没有必要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了。你知道我已经猜到了什么，既然你没有纠正，那就是我猜对了。让我和你说吧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：

这个时代——随便你们怎么称呼它，反正历史已经终结，纪年再无意义——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。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世界，还可以随意调整，甚至完全翻新。

每个世界的拥有者可以接触到真实世界存在过的人，也可以接触到自己设定的人，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。即便对方是真实世界的某个人，这种接触也不会对那个真正的人造成影响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，所有人都像一个影子，而以另一个人为中心的世界则是另一个世界。

所以我刚才说的没错，这个世界的主宰者选择自己的世界，随意更换自己的世界，人潮汹涌中并不存在另一个真正的人。你们把这种世界间的隔离称为什么？The Great FireWall？

按照自己的意愿构成世界，地球 Online 终于变成单机游戏了。不用说，每个人的世界也会有随机事件发生，并不需要事无巨细地让世界的主人定义，只要调整一些简单的规则，就足以让每个世界的主人既身临其境，又为所欲为了。让我猜猜，现在有多少个世界里的我正在和那个世界的主人做爱？

被抛在这里，我是没有选择的，但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，我可以作出决定，只要用想的方式就可以。你们把自由意志抬升到了这个高度，它却被吊在空中因而无法向前一步。

好吧好吧，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，我应该可以开始新生活了，已经不会有更糟糕的事了。那么，和我说说那个问题的答案吧。

「您可以在历史书里看到您自己的经历。是的，稍微详细一些的历史书都会记录您的经历，我也可以直接告诉您这一切。」

「您在2019年7月遭遇交通事故，身体被大型车辆完全碾碎，但大脑受损并不严重。那时意识体计划已经开启，您的大脑被修复并保留下来，成为意识体计划的首批研究对象之一；也有历史学家认为您的不幸遭遇让您成为了实际上第一个研究对象。」

「您父母对这个项目的资助是项目初始经费的一部分；基金会一直运作到意识体计划成功，现在所有世界都要感谢项目最初的支持者。很遗憾您的父母已经过世，并且没有留下意识体。这笔投资不能为现在的您带来任何特权或资产，这个时代已经无法提供那种东西了，您一定可以理解，二者此时已经没有价值。」

「您本人的复活也受惠于意识体项目，希望您会喜欢他们为您留下的遗产。」

那么就让我试着适应这个世界吧。既然有了自由，就去使用这种自由。在曾经的世界里，自诩勇敢无畏的我也不能尝试每一种生活方式，但在这个我自己定义的世界里，这些都不是问题。

操控这个世界并不算太难，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去习惯：每次想要什么，这个东西就会出现在眼前；这会破坏世界的真实感，需要额外的设定来屏蔽。想要什么随时就有，这只是初步练习，配置一个完整的世界才是最终目标。

无论如何，我肯定会爱上这笔遗产，正如我爱过曾经的世界。唯独一个事实让人惊讶：他和她竟为我的死重聚，从破碎的身体里拣出大脑，修好了又保留下来，投入永生的虚无，正如他们带我来到那个曾经的世界，又将我弃置于旷野的某处。他们那时在想什么？

这个问题永远无法得到答案，不过好在我可以设定啊。